项南叔叔去世了,12月3日举行告别仪式,跟着火化,最后安葬,他那血肉之躯会化为一股青烟,块块白骨要深埋大地。但他的精神、品格、风范和对人的感召力将永远活在爱他、敬他、理解他、同情他的人们的心中,生活在每天美丽的朝霞和晚照之中。
1997年11月10日,项南同志猝然去世。我是他的晚辈,对他一直都以叔叔相称。在我脑海中如烟的往事,散而复聚,聚为更为绚丽的云霞,远挂天边。
一
1956年暑假结束,我从育英小学毕业,开始在北京二中上初一。不知什么时候,家里的饭桌上多了一位客人。说是客人吧,他在饭桌上谈笑风生,一点儿也不见外。常常他的故事还没讲完,我们已笑得前仰后合,几至喷饭。这年的夏天,我在外地给父母写的信,他还能整段整段背诵,使我羞愧难容。说是亲人吧,我家的亲属中绝无此人。我的外婆非常喜欢他。外婆给我说:他的名字叫项南。有次他在大街上行走,一位警察大叫:“向南!向南!”他忙跑过去问什么事?原来是警察在给行人指路。从此我便记得他的名字。在饭桌上,他和父亲谈事,其神态从容不迫,讲话有板有眼,语言不乏幽默,该坚持的坚持,该接受的接受,谈到彼此意见一致的时候,双方哈哈大笑,给我的印象是他们的谈话自然而深刻,虽不是一家人,其乐也融融。遇有切磋之处,父亲总是说“那好,那好!你想想,我也想想”。晚上了,项南叔叔常常就在我家前院西南角两间房中休息,不回家了。
抗日战争一段时期,他在桂林从事革命工作,生活十分艰苦,但总能在星期天吃到一席颇为“丰盛”的饭菜。他告诉我,运送军需物资的司机比穷学生阔多了,他们在餐馆吃饭,经常叫一大桌子菜,当他们快吃完时,项南叔叔便和两三个好友,笑嘻嘻地问:“老总,吃好了吧?”“吃好了!”司机们站起走人,他便和其好友继续这顿“佳肴”,老板娘也干涉不得。高昂的斗志、乐观的情绪、幽默又豁达的性格,项南叔叔就是这样一个人。
1957年夏天以后,突然见不到项南叔叔了。60年代初,我忽然在二中校园中看到他。他穿着那个年代的蓝布短棉大衣,对面站着他的大儿子项小红。父与子的对话好像很久了,儿子低着头听着像有心事,项南叔叔低声细语像是交心。昔日开朗的面孔不见了,欢笑没有了。我默默注视父子两人的神态。是严冬还是春寒,时间记不清了,反正天空阴霾,那时项南叔叔已被错误批判,下放到农村了。
二
1985年夏天,福建社科院在武夷山召开“一国两制”研讨会。我请假参加这次会议。当时福建大念“山海经”,省委正在平反落实福建地下党的遗留案件,武夷山区的旅游开发如火如荼,厦门特区的建设,台海两岸的经济往来,给与会人员很大振奋。一个插曲“晋江假药案”开始在报上披露了。我在福州见到项南叔叔,当时他主政福建。他对福建的山山水水都很有感情,有成套的想法,干部群众人气很旺。有关福建的多种经济成分,项南同志的态度明确又坚决。他认为,原来作为军事前线的福建,现在面临着繁重的经济建设任务,台海两岸的形势在变,改革开放的形势在变,国家原来在该省投资不多,现在急需兴办乡镇企业,鼓励个体工商户发展长途贩运,积极吸引台商、侨商投资。他对国营企业松绑放权和政企分开的探索尝试,均取肯定支持的态度。回想20年前的情景,他已不再把我当幼稚的中学生看待,更不开我的玩笑。他那清新活跃的思想给人以强烈的吸引力,严密周全的逻辑让人折服。其高屋建瓴的政策思维,使人心甘情愿接受他的教诲。那次见面时间很短,匆匆而别,第二天,我便赶到晋江。
晋江假药案,实际是晋江地区晋江县陈埭镇的假药案。该镇是回民聚居区,在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的年代,不但阶级斗争异常严酷,就是村民之间、宗族之间的械斗也屡屡发生,冤冤相报,恩恩怨怨的历史相沿恐怕都要以百年计。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,群众浮动焦躁的心情逐渐安定下来,人们围绕着发展经济调整了思路,发展起乡镇企业和非公有制经济,同时也伴生出一些污泥浊水。当时的陈埭一片农村景象,我们走在稻田的田埂上,映入眼帘的是几处制药的简易草棚。该镇制作的各种冲剂、糖浆没有卫生部批准的生产文号,也不具有医疗效果,说它是假药原本不错。但如何认识和把握方向,解决这类利弊共生共存的问题,正是改革中所要解决的问题。好在福建省委和项南同志的态度和做法十分明确,既从宏观角度说明了“乡镇企业一枝花”的道理,也对存在的问题提出了“捉虫护花”措施。回京后,我即向当时的中央整党指导委员会办公室作了汇报,但谁也没有想到项南同志竟会为这件事离开福建。
1994年,中国民(私)营经济研究会在晋江开会。整个民营企业已占晋江地区经济总量的80%左右。一批名优产品,如恒安卫生巾、匹克运动鞋、七匹狼夹克衫已成为风靡全国的名牌产品。私营企业筹资建设的刺桐大桥业已开工。该地的私营企业还自愿筹资120万元支持新疆和田地区的打井饮水工程。一批像许连捷、陈庆元、吴良赞这样的农民企业家、私营企业家、侨眷企业家脱颖而出。在一家私营企业的公司内,我们一起座谈,窗外望去是整洁繁华的街道,街道上车水马龙,各种商店、工厂、旅馆鳞次栉比矗立街旁,人们自由往来熙熙攘攘。“各位来宾,这里是陈埭镇,现在的经济发展……”“什么,什么!这里是陈埭镇?”我跌破眼镜,简直不相信,难道这里就是我1985年来过的陈埭?“是的,这就是改革开放的陈埭,前段时候老书记项南同志来到这里,全镇燃放花炮欢迎他!燃放的爆竹撒满全镇的大街小巷!”镇领导向来宾介绍说。项南书记,项南叔叔,您曾工作、战斗过的地方,那里的父老乡亲对您的怀念、眷念之情何其真挚,何其深切!
三
1992年10月,党的十四大开幕前两天的夜晚,我到京丰宾馆报到,放下行装,一位脸膛儿黑黑的老人踱步敲开我的房门,他不徐不疾地说:“我是周惠,咱们一起聊聊。”聊呀、谈呀,他从党的十四大谈到内蒙古,又从内蒙古谈到庐山会议,不知不觉已到午夜12点了。最后他说,希望你能定个学习计划,每天坚持,学习3年定有收获。这里还有一些老同志你也应该就此拜访拜访。他点了几位前辈的名字,其中就有项南同志。
第二天下午两点,我敲门进了项南叔叔的房间,他还未起床。他躺着,我坐着,无拘无束地开始了交谈。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开始,不知怎的跳到了家庭联产承包制,不知怎的又跳到谭震林、邓子恢同志的一生。他说:“大家都知道彭德怀同志敢于在庐山会议上向毛主席提意见,不容易,不简单!但对邓子恢同志坚持农村生产关系的正确主张,尽管挨了许多批评,但自始至终不说违心话,不对自己无限上纲,知道的人就不多了。”其年,项南叔叔离开第一线的工作已经6年了,他意绪苍遒,思想深远,尤其是他的惊人记忆力,什么时候、什么人讲的什么话,他都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。1996年,我看到他主编的邓子恢的三部书,一种崇敬激动之情怎么也按捺不住,我尊敬邓老,也由衷地尊敬为该书付出辛勤劳动的项南同志。
从项南同志60年代受到错误批判到他在福建力主推行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、鼓励多种经济成分的发展,充分说明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共产党的领导干部是如何刻苦地学习、理论联系实际,是如何不顾个人荣辱、始终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间。
项南叔叔去世了,12月3日举行告别仪式,跟着火化,最后安葬,他那血肉之躯会化为一股青烟,块块白骨要深埋大地。但他的精神、品格、风范和对人的感召力将永远活在爱他、敬他、理解他、同情他的人们的心中,生活在每天美丽的朝霞和晚照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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